百姓回忆 家住汉口古三皇

汉口满春路三皇街,毗邻市中心六渡桥,老一辈的都叫它“古三皇”,是我的出生地。从出生到1970年2月下放农村,我在那里生活了将近16个寒暑,它包孕了我的幼年、童年和少年时代。

满春路得名于满春茶园,满春剧场。三皇街则得名于三皇殿。据说古观里供奉过伏羲、神农、轩辕,也就是所谓的天皇、地皇和人皇,只是早已无迹可寻了。

满春路之名诗情画意,三皇街之名古色古香。

三皇街最初是一些芦棚茅屋,到处还残留一些大大小小的水凼子。形成街巷以后,也是屡遭劫难,最大的两次是“水与火”的洗礼。1931年,汉口发大水,这里成为一片泽国;其后,又遭火灾,将这里烧个精光。当然,还有战乱、饥荒、偷抢、日寇铁蹄的践踏、恶势力的欺压……好在这里的居民多为草根小民,生命力强,像猫一样有9条命,只要给点春风,就又忙着长新根,发新芽,一个个直往上“冲”(音:chòng)。到50年代初,这里人烟稠密,人气旺盛,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平房和茅屋了。

在外地人眼里,老汉口的街巷简直就是一团乱麻,无章可寻。住久了,就会发现,老汉口的街巷有自己的规律。有人讲东西向大街为“道”,这种讲法不完全准确,比如说沿河大道就绝对不是东西向。准确的说法是:顺水流方向而建的大街叫道,大致为东西向;南北向的则称路,路与路之间的叫街;每条街上又各有一些横七竖八的,弯弯扭扭的小巷子;巷子里面还有里,上海人叫里弄,武汉人叫“里份”;还有坊,跟里差不多,都是一小片住宅小区的意思。当然,大街上也有里份,如积庆里就在中山大道上。

汉口人不大讲东西南北,否则的话,就不会有东西湖这样不分东西的称呼了。武汉有长江、汉水。按水流的方向,汉口人就有了“高头,下头”的地理概念;人有两只手,于是又有了“左、右”之分了,“高头、下头,左、右”,就够汉口人区分方位用了。

三皇街头枕满春路,脚抵铜人像,基本上与长堤街的下头,和清芬路是平行的。走在通向长堤街的通道上,你会明显感觉到是在爬坡,你会觉得长堤街的确是建在一道长堤上。更有趣的是,有几家大门开在长堤街,后门却在三皇街,只不过,要到三皇街,还要下十几步的阶梯。

三皇街有5条小巷,我家在三皇二巷,是由一条主巷和几个弄子组成。三皇街是背街背巷,僻陋杂乱,却最能够、最直接地体现老汉口“五方杂处”的特色。

这里的老居民源自八方,主体复杂,以汉口周边一些县市如黄孝、汉阳、武昌和鄂东诸县居多,也有几家下江人和北方人。居民多从事社会底层职业,九佬十八匠,各行各业,杂七杂八。老一排的有做小买卖的、杀猪卖肉的、卖菜的、“下河”的、当服务员的、踩三轮车的、跑船的、开汽车的、打包针的、估衣行的(过去铜人像一带有好几家不错的估衣店),卖鸽子(原来五马路有个“鸽行”,鸽子交易一度火爆)、卖金鱼、卖花草的,卖剪纸、卖小工艺品的,有裁缝、皮匠、理发师、炊事员、邮递员等等。

百姓回忆 家住汉口古三皇

邮递员瓷壶

在三皇街叫人“老师傅”一直是一种敬称,有手艺的和级别高的师傅很受人尊敬。有家姓刘的“工拜八级”,是工人里面级别最高的,在三皇街上工资也是最高的,我们叫他刘八级,他言语不多,说话有点拿腔拿调的。年轻一排的则多为产业工人,技术工种和熟练工种都有。赚钱不多,工作却很辛苦,早晚奔波,到武昌、汉阳上班的,要搭公汽,坐轮渡,“跑月票”;到汉口古田(辛家地、韩家墩等)、花桥、姑嫂树一带上班的,则天天骑自行车,风雨无阻,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都要两三个小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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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馆里的老人们

老街坊们文化程度普遍不高,老的文盲很多,小的多半也只有中学毕业,偶尔出个把大学生则是一巷人的荣耀,大家的榜样。三皇街流行一句俗语,叫“有文吃文,无文吃力”。街上能吃文的人很少,多半是吃力的,几乎只有做事的,没有什么“管人的”。后来,小一辈中混得稍微好一点的也有,有当兵最后成了团长了,有教书后来成了中学校长了,有当工人后来成了小厂厂长了,有当医生后来成了医院主任了,有搞公安的,有坐办公室的……

小巷僻陋,自然没有什么名人名事可书,略能提及的只有几位。巷头过街楼后有座茶馆,馆主姓杨,大家叫它“杨瘌痢茶馆”。茶馆砖木结构,上下两层,上面住家,下面摆有七八张茶桌,一副老虎灶,兼卖开水。街坊们常到老虎灶打开水,一分钱一瓶。喝茶的都是附近的居民,以年长的爹爹居多,也有年轻人,女的坐茶馆很少。那时城市里茶馆都流行喝花茶。花茶味道浓一些,酽一些,香一些,能增添茶馆气氛,而且档次居中,大众化。

比如老北京人喜欢喝茉莉花,老成都人讲究喝“三花”,三皇街的人喜欢喝香片茶,再高档一点的就有珠兰之类,也是花茶。50年代茶馆生意不错,人出人进,热热闹闹,说生意,谈家常,消磨时光,享受清闲,偶尔还来点评书,楚汉清唱什么的。60年代开始生意就不行了,困难时期,吃饭都难,哪有闲钱闲心喝茶,这家茶馆曾一度改为街道上的食堂,我就在那里吃过一段时间钵饭(用那种土钵子蒸的饭,定量的)。食堂停办后,茶馆未能恢复,老虎灶也彻底熄火了。

街上有一位从小就爱唱戏、爱表演的男生,嗓音外形条件都不错,姓张。后来在武汉汉剧院当演员,听说还演过李玉和,也小有名气。还有一位在“新香港理发厅”工作,听说给陈伯华吹过头,不知是否属实。他有张穿西服、打领带的照片,很帅气,他儿子曾偷偷地在我面前炫耀过。那时,西装皮鞋在小巷可是体面的象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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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剧大师陈伯华

老汉口的市井文化,是周边的乡土文化、本地的码头文化、传统的商埠文化和外来的殖民文化的融合,文明和愚昧相伴,高雅和粗俗掺杂,美好和丑陋并存,在汉口不同的区域环境中,有较大的区别。三皇街则显得江湖味、乡土味、世俗味、市民味更浓烈一些。

三皇街的女人们嗓门大,男人们声音粗,男的女的说话都爱“带渣滓”,都喜欢“充老子”,最有代表性的是“三养的”(婊子养的、幺姑养的、鸨妈养的)。婊子养的不用解释,幺姑指的是未出嫁的小姑娘,至于“鸨妈养的”,外地人听不懂,学不会(我曾经听过几个外地人学这句话,怎么学也不够味),就是武汉人多半也只晓得说,同样弄不懂它的意思。“鸨妈”指的是妓院的老板娘。鸨妈本来是“管理干部”,却下海养了孩子,太丑了。这“三养的”都是骂人出身不好,在外地人看来粗俗不堪,其实它和北京人骂他妈的,江浙人骂娘希匹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。说它是带渣滓自有道理,因为它在多数情况下并不是真正的骂人,可以说只是一种语缀,前缀、中缀、后缀而已,有时不带渣滓反而显得不够亲热,显得有点生疏,甚至虚伪了。哪个男的如果说话文绉绉的,不带渣滓,街上的人反而会说他屁里屁气,像个姨娘。

楚人说话多带感叹语,一惊一乍的,《史记》里面就曾有过生动的描写。三皇街的人说话,或许还有这个遗风。话语中多半带有“耶呃,约哦,你吓(he)我,是的撒”等语气词,它们的穿插使得一句话有高有低、有停有顿、有腔有韵。几句汉骂,几声牢骚,几阵咋呼,驱散了烦恼,宣泄了不满,有时还能赶走夏日的燥热。当然,这里的姑娘们如果说话不带渣滓,嗓门小一点、声音柔一点,再咬个腔,拿个调,那就会像汉戏一样好听。我们偶尔在小巷里还可能有这种耳福。

日常生活不完全是粗俗,在三皇街平时见得最多的还是谦让客气、亲切和宜,也常有温柔和情谊在小巷洋溢、弥漫。比如说人们开口说话就“您家”长、“您家”短,早上见面必有问候;一时不见,则问长问短;借东西还的时候一定要说“劳慰您家”;自己吃饭旁边有人的时候,一定要说“有偏您家”;做客时一定要感谢主人,说“您家费力”。还讲究行要让路,坐要让席。请客吃饭,一张桌子,谁上谁下,总要扯来让去。三皇街还保存着一种乡村似的亲情,一街人相互之间很少叫名字,姓张的就是张爹爹,姓王的就是王叔叔,还有三姨妈、二姑妈、张太婆、李家家,就像一家人,十分亲热。一家有喜,隔壁左右都沾光。就是平时哪家煨罐汤,弄点好吃的,也要请对门对户的尝一尝。偶尔遇上一个外来的、问路的,一定会十分热情,指指点点,就是把自己的事放下来也要帮人帮到底。人们陶醉在原始的质朴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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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馨的炉火上煨着汤

助人为乐,急人所难,在三皇街几乎就是家常便饭。一家有事,全巷子的人都帮忙;谁个受人欺负,不用号召,就会有许多人挺身而出,打抱不平。江湖上的义气、豪气此时就会油然而生,小巷也仿佛是条“正义巷”、“英雄巷”。当然,明哲保身的人也有,从不跟他人“来哉”(来往)的、从不管闲事的人也有。总体说来,这些人在三皇街没有什么市场,也没有什么影响。多数人性格豪爽、直来直去、风风火火,办事干脆“刷拉”(利落);心窟眼多,喜欢算计的人则是少数。所以,人们也不必时时提防他人,也不愁遇事无人帮忙,活得轻松、自在。

三皇街有些人也喜欢“赌狠、带意思、玩味”,喜欢看热闹、传小话、沾点小便宜、挑点小事端,也经常为点小事扯皮拉筋,相互争斗,甚至大打出手。这时候,总会有人出面代和(调解),化解矛盾。几十年的老街坊,几代人的老感情,彼此知根知底,哪个人有几斤几两大家都心知肚明。因此,三皇街的人似乎有个共识,那就是:有板眼(本事)的人不会住在三皇街,在三皇街赌不起好大的狠,要赌狠就到外面去赌。这样一来,街坊们即使有点矛盾冲突,能带的就带过去,能圆的就打个圆场,最后大家求得你好我好,相安无事了。喜欢“打狗子架”,一闹“紧”闹、死不“下地”(结束)的人也有,不多。

汉口把成年人都叫做“将”,男的叫男将,女的叫女将。三皇街的男将们大多喜欢抽烟、喝酒、品茶,还打点小牌,但基本上还是蛮顾家的,肯做家务事,而且还会做家务事,这几乎成了三皇街的街风。一到星期天,天放晴了,就会看到一些男将们一大盆一大盆地洗衣服、浆被褥,女将们则在旁边帮忙。如果不帮忙,只“叨嚼”,往往会吵起来,甚至打起来。三皇街的男将们大多数都“舍得吃”,也会做饭,都有几样拿手好菜,平时的饭女的做得多一点,一旦来了客人或逢年过节,还是男将来掌勺做菜。有些男将一末带十杂,烧火做饭带引伢,比女的都还过细些。特别是在年轻一排的男将们中,真正的甩手掌柜极少极少。三皇街的女人们说:“男做女工,到老不中,这里的男将们已经不中,所以只好做女工。”在这里,男将们狠,女将们也不“瘫枪”(示弱),男女基本上是平等的。

三皇街的老人们,各有各的宗教信仰。基督教是“洋教”,一般来说其信徒文化层次、社会地位要高一点。令人奇怪的是,三皇街也有几个虔诚的基督教徒,他们口里经常念道:耶稣爱我,我爱耶稣。我小时候就曾经几次跟他们到黄石路的荣光堂去过。有信道教的,“文化大革命”前还有请人念经、赶鬼、做法事的,有人逢年过节就到长春观去拜神。有家回民,自然是信伊斯兰教,平时跟我们也差不多,只是每次杀鸡,要跑到广益桥清真寺去,请阿訇念经后再宰杀。

最多的还是信佛教,好多人开口就“阿弥陀佛、菩萨保佑”。街上有位女斋公是个居士,吃了一辈子的斋,念了一辈子佛。她心地善良,终身未嫁,到老还是姑娘,按老规矩,不能叫她太(奶奶),只能叫她斋公爹爹。三皇街附近有块佛门善地,我们都叫它小佛教会(我至今还不知道武汉何处叫大佛教会)。小佛教会一边是一座尼姑庵,叫栖隐寺,据称有1400多年历史(我后来才听说),另一边是居士林。所谓居士林,就是居士的道场,信佛而没有出家的人念经念佛的地方。它的前身实际上是汉口佛教正信会,是很有名的。三皇街信佛的人,平素日就去小佛教会,只有逢年过节,才会过桥去汉阳的归元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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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春观道藏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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栖隐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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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正街风情

我小时候就经常去小佛教会,还拜过佛,烧过香。记得“文化大革命”扫四旧,破除封建迷信,尼庵的住持也成了革命对象。批斗她时,老尼因长时间站立,昏了过去。醒来后,有人怒斥其装死。老尼却淡然言道:死,还不到时间,再过三天,才是我的往生之日。佛门把去世称为往生。当时,谁也不相信,谁也没在意这句话。三天过后,老尼无疾而终,人们这才大惊失色,纷纷言传。那些批斗过她的人个个心里只打鼓,口里虽言道“这是碰巧”,心里却直念阿弥陀佛。

不管信什么,三皇街的人还有个共同的信仰,那就是敬祖先、祭祖人,都相信自己的先人有灵,能保佑家人,能够赐送幸福,能够施降平安。过去,家家户户的堂屋里都摆有一张条案,高有一米五左右,我们把它叫做“香敬”,其实就是一种供台。条案的两边可以放些杂物,如瓶子、杯子、牙膏、牙刷等,中间却不能乱摆乱放。“文化大革命”以前,中间一般都供有祖宗牌、香炉碗,或者是贴张“天地国亲师”的红纸,还有供祀寿星财神、观音菩萨、弥勒罗汉的。后来扫四旧,把这些统统扫掉了,人们就在条案中间摆忠字台,放红宝书,摆放毛主席的像。

三皇街老街坊们,七月十五都要烧纸祭祖,就像楚剧《百日缘》中董永唱的那样:七月十五是中元,家家户户祭祖先。七月半,鬼门开,又叫鬼节。据说这一天,鬼们可以自由活动。烧纸钱又称叫钱纸,先在地上用灰画三个大圈,据说在圈内烧纸,钱不会让孤魂野鬼抢去。一边烧要一边叫,能够说得清楚的祖先要一个一个地叫来拿钱。还有大年三十晚上,家家户户要祭祖、要叫饭,祈求先人保佑,要把先人请回团圆,请他们和后人们一起享用盛宴。

我记忆中的三皇街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三皇街。七八十年代开始,就不断有老居民在单位上分了房子,搬离了三皇街。搬离后还经常有老人们回来玩,他们口里直念叨:在外什么都好,就是隔壁左右难得见个面,更难得说句话,一点“捞摸”(很寂寞,不知做什么),还是想念三皇街的老街坊们。

改革开放后,有人外出做生意了,有人租房子搬进来了,街上有的房子成了汉正街商户的仓库,有的成了汉正街的加工厂,专门加工水货衣服。新搬来租住的多半是乡下人,新的移民改变着这里的居民成分,新的、老的杂处在一起。于是,这里又开始演绎新的民俗、新的风情。

鼓皮房

三皇街地处汉口中心位置,是寸土寸金的闹市,又是较为典型的平民居住区。因此,三皇街的民居档次较低,虽然也有带天井的砖石楼房和砖木混建房,但最多的、最具代表性的房子是老鼓皮房。这种老鼓皮房看似简陋,实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。形式上它是一种全木结构的楼阁建筑,而全木建筑则是中国古典建筑的特色和传统。

百姓回忆 家住汉口古三皇

鼓皮房

鼓皮房无法同那些飞檐斗拱、豪华精致的建筑相比,它的材料来源容易一些,造价低廉一些,做起来快捷一些。但即便如此,能弄到这么一块地皮,做这么一栋房子,也会花去它的主人大半辈子的积蓄。

鼓皮房的柱、梁、檩条、楼梯、楼板甚至凉台和望窗都是木质的,四周的房墙也是用一些极薄的木板钉制而成。这种壁板又薄又匀又平又轻,像大鼓的皮一样,因而得名鼓皮。用手一敲,薄板也会像鼓皮一样嘭嘭作响。房顶上盖的是青灰色老布瓦,中间夹有几块明瓦(玻璃瓦)以供采光之用。各家各户的挑梁都会突出个一二尺,这样楼上总比楼下的面积要大一些,只占空间不占地皮。

鼓皮房一般为两层,楼下是堂屋、厨房,楼上是卧室。有些住房特别紧张的家庭,会在楼下做个隔间,摆上一张床。房子外面一律涂有土红色的油漆,涂漆不仅仅是为了美观,也能较好地防止虫子蛀咬。虽经岁月侵蚀,鼓皮房有些斑驳,但晃眼看去,一色的暗红,在阳光的映衬下,并不显得沧桑。

三皇街的鼓皮房,窗子是纯木的,有开启式、镶插式;门、栓也是木质的,门多为衫木,衫树木门平直不易变形,又不重,且经久耐用,一扇门可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。

鼓皮房集中的街巷,多杂乱无章,不整不齐。房子靠房子,两家共一堵鼓皮,这几家出来一点,那几家缩进去一些,多数又不在一条线上。有大门对大门的,有大门对后门的,也有大门对侧门的,正的、弯的、斜的都有,于是就形成了弯弯扭扭的窄巷,最宽处不过二三米,最窄的弄子只能过一个人。这都说明了当年建房无规无矩,无章无法,有极大的随意性。一块荒地,野草丛生,有大大小小的“水凼子”,人们一块一块地占、一点一点地填,就形成了今天的格局。古三皇,老人们也叫它苦三皇。在这里居住大不易,事事为难。

鼓皮房没有自来水设施,用水难。

老汉口的自来水历史很早,三皇街离水塔不远,可三皇街的人享受自来水的便利却是很晚的事。解放前,用井水受限制,凼子里的水脏,吃水要到小河(汉水)里挑。过去汉水很清亮,一般时候就直接饮用,碰上下雨天,河水浑了,就会用明矾在水缸里搅一搅、镇一镇。街上也有专门挑水卖的。听老人们说,过去大夹街、长堤街、福建街都是青石板路,挑水的人多,街上终日是湿淋淋、油光光的。

百姓回忆 家住汉口古三皇

旧时三镇都有挑水工

上世纪50年代,小巷通了自来水,有了自来水供应站,我们把它叫水管子,家家户户用水就直接到水管子去挑。三皇街的水管子设在一座老土地庙里面。土地庙大概只有四五个平米,一张床,一个板凳,一个炉子,一位老婆婆负责放水,吃住都在里面。一分钱可以挑五小桶水,一大桶等于两小桶,挑一大担水,还要“找”一个竹牌,一个竹牌等于一小桶水。我们把这种竹牌叫做欢喜,凑足了四个欢喜又可以挑一大担水。“欢喜”一词源自码头,码头工人把劳动计数用的竹牌叫做欢喜,竹牌就是钱,看见它自然就心生欢喜。

管放水的婆婆靠赚取水的差价为生,有时难免“奸”(小气)一点,分量不足,各家各户的水桶又不统一,有木桶,冰铁桶,后来还有各式各样的塑料桶,大小不一,放多放少,经常发生纠纷。最后还是居民委员会出面,在各家的水桶上,用白油漆打上记号,有了权威尺度,这才化解了矛盾。

直到上世纪80年代前后,三皇街的住户们才陆续把自来水装进了家里,才结束了挑水吃的历史。

鼓皮房没有卫生设施,入厕难。

解放前,这里连公共厕所都没有,各家都备有木制的围桶(马桶),有的家里还有装围桶的柜子,名曰金柜,不用时可以坐人。过去汉水上有座码头叫粪码头,就是专门收装转运粪便的。人们倒围桶要到粪码头去倒,所以这一带把倒围桶也叫下河。常有附近郊区的农民进城积肥,挑着粪桶在小街小巷里大声喊叫“下河了,下河了,再不来就走了咧!”这样的情景在过去中国的老城区并不少见。比如上海的一些老弄堂里,一大清早,就会有一长溜的马桶阵赫然摆在人们的面前。解放后,这里修了公共厕所,人们倒围桶就不必“下河了”,只是每天早上起来排队上厕所,又成了三皇街的新街景。

我们把公共厕所叫做洋茅室,其实它一点都不洋,最初里面铺的是木板,走在上面一晃一晃的,晚上连灯都没有。小时候,还有一首俚谣是这样唱的:“半夜三更,茅室无灯;走进茅室,掉进粪坑;无人救我,英勇牺牲;为了纪念我,茅室里安灯。”后来厕所改为砖石蹲坑,也装上了电灯,只是仍然没有冲水设备,粪便要靠人工掏。老北京过去也有许多这样的厕所,著名的时传祥就是因掏粪工作出色而成为全国劳动模范的。

鼓皮房冬冷夏热,冷起来冷得难受,热起来热得难熬。

房子的密封性很差,热胀冷缩,一到冬天,就会有一道一道的细缝。小时候的武汉,天气好像格外地冷一些。江面上时常呼啸着凄厉的、令人心悸的北风。住在鼓皮房里,外面仿佛有千百个风婆子争着挤着要进来,一旦进来了,就像刮痧一样用刀子刮你的脸。入冬前,各家要把四处的裂缝粘贴起来,到过年时,再用白纸把家里重新糊褙一遍,又挡风,又亮堂,家里也就有了新年的气象。白天,人们靠煤球炉子取暖,年老体弱的就终日提个烘笼放在怀中。火烤胸前暖,风吹背后凉。一到夜晚,人们就早早地偎进了被窝,有的家里用铜暖锅,有的就用医用吊瓶灌上开水来焐脚,增加热量。

相比而言,夏天就更难过了。如果说武汉是座火炉,那么三皇街就是这座硕大的火炉上的一个小蒸笼。这里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,说是有个三皇街的人死后在阎王爷的油锅里面玩耍嬉闹,阎王爷大惊,后来一了解,才晓得三皇街的夏天比油锅还要热。人们笑道:三皇街的人死后在阎王殿里,什么刑罚都可能受,就是不会再下油锅了。

在太阳的炙烤下,老鼓皮发热发烫,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,各家的煤炉又在添温加热,街头巷尾到处都是热气腾腾,热浪滚滚,难找一块清凉的地方。密不透风的小巷,持续不断的高温,经常让人闷得喘不过气来;汗水不停地流着,渗出的黏液、盐渍粘着皮肤,“醡”(zhǎ,极不舒服)得人十分难受。偶尔吹来一阵凉风,人们马上叹道:这可真比喝汤还要舒服。

那时没有空调,也没有电扇,解凉降温完全靠扇子。年纪大的人和小伢们用的是鹅毛扇,这种扇子很柔和,不伤人;小姑娘喜欢用团扇,撒点香水,香风袭人;男伢们喜欢用撒扇(折扇),时开时合,逍遥自在;最常见的是那种大蒲扇,风大劲足,价廉物美。我们小时候,总喜欢在大蒲扇上用毛笔写字,然后经烟子熏一熏,再擦去墨迹,扇子上的字就会像印上去一般,煞是好看。街上有位老师,在自己的折扇上题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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